疯长的茅草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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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那时，补英计还是个马倌，他们从遥远的阿尔泰山一侧把上万马匹赶回大青山口。行将没落的大清帝国仍有排到天边的军队需要战马去武装。马队如同河流一个又一个浪头漫过大青山，汇聚到扎达盖河岸的牲口市场被交易。“号!~号!~号!~”赶马者集体呼喊着属于他们的口号，马蹄踏出雷鸣般的响动，搅动的沙尘遮天蔽日。二十四岁的计英计已经有过几万里这样的生活历练。他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压垮过十几匹优秀的具有西亚优良马种血统的蒙古马。眼下他跨下的银鬃黄马己显露出疲态。他需要重新物色一个坐骑。就这样白毛旋风进入了他的视线。
马群每每会选一处水草丰美之地宿营，马群白天只顾赶路，进食甚少，晚上便是胃口大开之时，俗话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道理大致如此。马倌们便轮流放夜马，这是每个马倌推脱不掉的煎熬之夜。
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长夜，这天轮到了补英计放夜马。黑夜被广袤的草原无限地放大，天空繁星点点，草地上被马群惊扰的鸟们充满怨气，它们从黑洞洞天空对着深浅莫辩的地面发出诅咒，该死的!该死的马!马们的牙齿依然不停地咬合着草叶，草叶断裂的清脆声响在夜幕里汇成了一曲美妙的音乐。
就这样，马吃草的声音合成的主旋律在无边无际的夜里延宕，偶尔有一两匹马发生争斗，解决纷争的唯一方法是踢跤，短暂的战斗结束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那场突然发生又匆匆结束的战争只是主旋律中的变调。之后它们又低头吃草，仿佛一切与它的无关。
这时一种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呜呜~呜~!”狼嚎声把草原的夜切碎了。把马倌们短暂的梦也切碎了。他们听到了马蹄的轰鸣声，陡然驱散了困倦，精神骤起，七八个人打起口哨相互联络，一齐纷纷上马向着遭受狼袭的方向冲去。
一匹白马孤单地在夜幕下伫立，几抹黑色的狼影围成一圈，狼眼如一盏盏残灯摇曳着死亡之光。一头狼闪电一样悬在马的后尻，另外几头分别从各个方向袭入。白马突然大啸一声，瞬间腾挪跳跃起来，身体旋了一周的同时，它的后蹄弹出了一道道美丽的闪电。接着是狼的惨叫，狼体像一捆捆柴草被乱扔乱抛。马倌们终止了施救，共同观看这场精彩的搏击赛。
狼被认为是动物中的智者，是因为它们具有其他动物不可能具备的战略眼光，它们会把握时机更知道进退。在权衡了双方的实力，加上马上扛着套马杆的援军眈眈虎视，它们已清楚刚刚那场猎事已经以惨败而结束，受伤的成员忍痛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有三具同伴的身体注定永远弃骨这块土地，几乎要成为它们嘴里美餐的白马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依然是那样趾高气扬，不停地扬头甩鬃，似乎表示:再来呀!不服可以再较量!
面对这匹充满挑衅意味的白马，狼的理智压制了它们的恼火。数只残狼暗自懊恼它们的集体走眼，招惹了一头披着羊皮的老虎。
在发出一阵哀号后六只狼影便一起闪没于夜色里了。
老马骠子(注32)老道尔吉不停地震动舌尖发出轻微的呼叫:“得勒勒勒!得勒勒勒!”蒙古人总以这种方式安抚受到惊吓的马匹。白马回头望了一眼老道尔吉，一动不动地立着，尾毛轻轻甩了几甩，满不在乎的样子。补英计找来了火把，火光努力地把它的光照拓展得更大，但在墨海一般的夜里却孤寂的如一朵闪着微波的水花。老道尔吉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白马的伤情，它的尻部有一道一尺长的伤口，鲜血在它白色身体绽放出深色的花纹，但疼痛并未让它变得不安和焦躁，它泥塑一样孤寂地伫立在蒙古草原的夜色里，刚刚那场激烈的生死搏斗仿佛是一场远去的儿戏。
老道尔吉作为队伍中的相马师和马医，这种情况下他的职业技能和价值得以充分展现。他从皮囊里抓出一撮看不清颜色的药粉，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药粉伴着那只神奇的手掌，轻柔地游走于伤口，药粉均匀地溶入创口，血神奇地止住了。白马频频回过头并以它长脑门去轻轻蹭他，鼻孔里喷出吐噜噜的声响，老道尔吉知道白马在感谢他帮它治伤止疼。老道尔吉展开双臂拥着它的长胫，一只手拍在它的背部。它又用头蹭他，他的手伸向它抖动的唇，拨开唇展露出的马牙白亮光洁，沟槽清晰，边缘锋利。它双目透亮，双耳尖耸并微微颤动。老道尔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身形庞大的家伙一把抱起来。“赛!赛!赛!长生天啊!你终于睁开了慧眼，赐给我们千年难遇的追风宝驹啊”,他双膝跪地，振臂高呼道。
“这该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宝马，因为它能成大器，长生天故意折磨他，为了磨炼它的意志，给它添了些啥症候让它浑身不适。所以总是落在马群最后，才叫群狼围攻。”老道尔吉不无遗憾地说。他又开始检查白马的每个部位，希望找到症疾所在。他的目光停留在马蹄上，蹄块硕大，蹄表灰白无光，用手指敲敲竟发出“嘭嘭!”的声响。
“这是块宝石，被草原上泥土遮盖了光芒。长生天总是眷顾你补英计，正如你的名字一样，你是一个有福之人，你可以用微薄的付出拥有这匹宝驹。此马天生良相，骨骼新奇，肌腱暴突，嘶声悠远，心思慧黠，年龄只有两岁却如此雄健高大，是万金难求的良驹啊!”
补英计跟着老道尔吉学相马，记得一些相马秘诀，以及一些蒙汉有关识马的著录，补英计把这些秘籍熟烂于胸，铭心刻骨，没齿难忘。在马背上厮混了几年，依着老道尔吉总结的秘诀寻千里宝马: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爪蹄。
前看前膛阔，后看屁股齐。
当腰拍一把，鼻子捋和挤。
眼前晃三晃，开口看口齿。
赶起溜一圈，最好骑一骑。
补英计年岁不大，却爱马如命，虽只做了七八年马倌，也算阅马无数，经他骑乘过的好马不下百匹。竟有十几匹被他肥大的身体压垮，跑几十里便气喘吁吁，速度渐慢，马刺和马鞭也失了威势。虽有一两个跑得快的，几个月过后生了疾患或折了蹄骨。尤其和骑手缺少手足深情。几年下来，却没寻到一个完全中意的宝驹。在他心里，那匹千里马自是毛色绸缎般润泽光鲜，珠宝般无限生辉、体格匀称优雅，体态修长骏捷，胸樘宽阔而且肌腱暴突，耳如利匕洞察八方，四肢分配合理，筋腱强劲，立如廊柱，动如鼓槌。蹄子更为重要，蹄毛粗健杂糙，蹄腕纤细修长，蹄块秀如覆盅蹄表光洁圆润的光泽。
但眼前这匹白马虽身高躯长但无精打采，虽耳目聪疾却行动迟缓，虽声啸凌厉又好勇斗狠，这些表现只令补英计摇头。
“’好马出在腿上，好汉出在嘴上。’道理自是如此。此马只是受制于‘靴包蹄’，何为‘靴包蹄’?就是等同马蹄上穿了只靴子，一个人若穿上两层毡靴子怎能跑得过别人。汉人练武之人都要腿帮沙袋，一旦练成又脱去沙袋，腿上功夫自然功力倍增。马子去掉蹄外靴子会如何?它能踢死三头狼是任何一匹好马可以做到的吗?你这痴迷相马学之人也没看出点门道?”老道尔吉喝了口酒，向他的学生反问。
补英计傻傻地站着，心有所悟。
“只有真正的爱马人才可遇得好马。不能守住一些前人说教，守着圈圈就是不肯向前一步;眼睛永远只停留在皮毛上不肯深入筋骨一寸;目光只搜寻马的外形气势不想和它的眼神交集一会儿，便算不得爱马。只怕好马用蹄子踢破头也不能把你踢醒!”话音刚落，道尔吉一巴掌猛地拍在马屁股上，白马竟岿然不曾动得丝毫。
“俺补英计也不知叫甚包了脑筋，嘴上说爱马，差点叫宝马从手里溜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双手抚胸躬身道歉，也不知向人还是向马。当他的手臂似图搂抱马脖子时白马回头张口咬住摸向它的这只手臂，补英计感受到了马牙强劲的咬合力，但他没有表现出挣脱的意思，咬牙忍受这样的剧疼，以至汗流浃背。白马松口了，它的硕大的头顶在补英计头上，像是说:“你这没眼力的家伙，这下记住了吗!”。
“我这一生见识过好马无数，爱惜骏马远甚过漂亮姑娘，一直有个愿望，得一匹宝马，驰骋万里江河。如今见到宝马，人却老朽无力了，心还是那样不安分，只有酒才能安定俺躁动的灵魂。补英计，我的儿子一样的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甘平庸，这下雄鹰有了铁的翅膀，英雄有了追风的骏马，去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吧!”
老道尔吉决非等闲之辈，别看一天捧个皮酒囊东倒西歪，年轻时在科尔沁草原做过胡匪，曾和官兵打过仗。成为官兵悬赏捉拿的要匪，后来兵败流落江湖，凭一手识马、懂马、治马的本领做了马骠子。
马群流风一样席卷到归化城，马队的使命结束了。当天，掌柜给每个人结了工钱。补英计领到了五十元工钱。但他并未像别人那样离开，去扎达盖河畔一家挨着一家的窑子里选个姑娘，以弥补几个月来楛燥无味的日子。
“你这后生还不去红火，去迟了年轻的窑姐叫人挑过了。留下的比你娘还老……”见他没动，汉人掌柜问道:“莫非你还有事?”
“俺想买匹马回敖伦斯木草原看老娘，她有腰腿疼病。俺在归化城买些膏药送回，俺早些返回也不误下一趟起程”。
“这娃娃真是孝顺之人，只是你选匹寻常的马少也要大几十块，可要花掉你跑回草原的工钱哩!”
“俺要那匹叫狼咬伤的，它是马群里跑得最慢的……”
“噢!你是个吃得苦的实在人，以后常要你跑买卖，你又是回家去行孝事，自要照顾你些。你就掏三十块钱骑去。只是这马受了狼伤，骑回到你家就垮了身体，如何能快些赶回来去走下一趟西营(注33)。”
“这马说是伤重了些，俺家祖传兽医，家中父亲有些治红伤的绝招，这马是俺放夜马时给狼伤了，俺该给它治愈了伤，再来时也可以变成一匹好马回来，实在不见好，就换上家里一匹好马赶回。”他说出的假话都令他自己吃惊，这是老道尔吉教他的。
掌柜见他仁厚，一再叮咛快去快回，补英计一心惦念白马。在柜上付钱时，掌柜叫人通知柜上又少收了十块银洋。去牵马时，那马大啸起来，雄姿勃发，神气活现。反倒一眼看到了它的与众不同，俨然是马中雄杰。补英计大惊，喝道:“你是想叫掌柜的反悔，好把你卖给南蛮子拉磨?”那马顿时安分了。也没个笼头，手里拿出几尺麻绳拦脖子一拴，牵出圈口时正巧碰上掌柜，白马更是一副拖蹄垮腰的模样，像从磨道里卸下的疲驴。掌柜不禁摇头叹息。
“大胡子补英计真是个愣货，三十块买得一犋犍牛，常言道‘老婆娃娃热炕头，一顷薄田三犋牛’。放了这等好光景不过，这货就图一匹赖马，真是拨开火寻灰哩。”
“除了和狼打架这白马能做甚?拉车种地走不动，顶老婆又日不成，莫非要当关老爷的赤兔马弄到关帝庙供起?”
听在耳里，补英计禁不住偷笑:“他妈的，没出息的家伙们!”他不理解这些人对土地的情有独钟。一齐赶马的伙伴们千辛万苦挣几个卖命钱，只知道回家买块地，弄两头牛，一心想当个小地主。他们那会知道这匹万金难买的千里马，就算是几十倾好地也换不来。
补英计依旧用一截麻绳牵了白马直奔马市，一路上白马不停地用头冲撞他，他隐隐感到它强压着兴奋的冲动。马市上的马具甚是丰富，补英计寻一家配了鞍具络头，白马像穿了新衣的娃娃，顿时长了精神，四只蹄子打鼓一般扑腾，补英计扯着缰绳也无法让它安静下来。
他寻了个清静的酒馆，叫小二给马拌了黄豆和麸皮混合的精料，自和老道尔吉吃了两盘羊肉，喝了几壶烧酒，说了许多掏心话。出来时天色已昏暗，和老道尔吉别过，一人一马迈着懒步沿着扎达盖河向北去了，渐渐没入夜色之中。
第二天，大青山深处一处远僻的山沟里多了一人、一马、一窝棚。窝棚是牧人夏季牧场的临时栖息之所，一口破锅，一口破瓮，却也能对付吃喝,马被縻在棚内，它的四个蹄子都被没在黄土之中。补英计不时地从河里用皮水囊取水浇灌。白马静静地吃着新主人提供的鲜草，甚至他不舍得吃的炒米炒面。享受主人对皮毛梳理时产生的快感。有时，人和马对视着，心照不宣地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如同蠕蠕挣扎的一条虫子等待化蛹成蝶的痛苦历程。
一个月后的深夜，白马突然大声嘶啸，窝棚骤烈地摇晃，和衣而卧的补英计一骨碌爬起、借着淡淡的月光，黑水河水映照出绰约的狼影。除了随身的一把蒙古短刀再无其他武器，补英计便担心起被埋了四蹄的白马的安危，一只狼足可以一爪轻易将它破膛，瞬间掏出五脏。白马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何等危险，努力挣脱泥土对自己的羁绊，缰绳似乎成了狼的帮凶，马被绳索拴住，四蹄又深埋土中，狼们不相信人类会给予它们这样千载难逢的猎机。狼的智慧头脑不容欺骗，它们坚信这是动物界最为狡猾的敌人设置的圈套。这样的疑惑令它们凌厉的进攻变得谨小慎微，裹足不前。于是，面对一个羁縻的猎物围而不猎，相互间发出长号，每一个狼都在发问: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捆帮?”
是啊!为什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为什么要把他们寻常骑乘的马匹半埋在泥土之中，为什么……
十二个狼脑在猜谜未果后，它们评估了双方的实力，虽然失去了偷袭的战机，但只要杀死那个几乎赤手空拳的人类，那匹深陷泥淖的马便会让它们一周的生活过得丰盈美味。于是，十二头狼迅速恢复了自信，头狼一声令下，群狼如十二支离弦之箭，一齐射向补英计。
补英计面对十二狼的攻击，一下激发出他的枭雄本色，在群狼冲锋的间隙他用他的牛皮靴踹倒窝棚的立柱，窝棚散架时发出了木头相碰的巨响，掀掉柳条编结的顶部时扬起的灰尘助长了身材魁梧的补英计的气势。他不禁一声怒吼，一条胳膊粗细的桦木从地里拨出。在靠近猎物丈余处时，狼们纷纷变向拐岔，因为谁也不愿品尝与那支木棒相撞的滋味。
一头体形较大的公狼乘补英计注意力集中在正面时，突然从一侧偷袭，它的爪子几乎扎入他的肉体，补英计的身体就地旋转了一圈，如果他此刻倒地，便会有无数只尖锐的狼爪纷至沓来，但他的双足沉稳如磐，顺势抡出沉重的桦椽砸在狼的背部，一声惨叫后这个狼群的首席勇士成为一具抽搐的残体。补英计的桦椽并未停止反击的历程。另一只没收得住前跃的狼体凌空遭受重击，脊骨发出沉重的并夹杂着骨质折断的声音，它没来得及大叫一声便死于非命，铜头铁背马杆腿的狼的身体在补英计千斤臂力面前都呈摧楛拉朽之势。
白马并未坐以待毙或静观主人在战斗，它的一只左前蹄已从泥浆中拨出，马蹄满是血污，但它已成为它身体自由部分。有了那只流血马蹄的强力支撑，使得另一个又一个马蹄重见天日。很快四只马蹄如摆脱泥土纠缠的莲蕾蓄势待放，蹄子显然已脱胎换骨，旧貌易作新颜，四只马蹄个个轻巧精致，美妙灵秀，宛若覆盅，精如天铸。白马瞬时化平庸为神奇，尽显王者风范。一声长啸宛如晴空霹雳，力量充沛无穷，身体舒展扩张，龙腾虎跃一般，像半浮于空中的天马。狼群停止攻势，呆呆看着这一幕，个个心灰意冷。
白马尽情地秀着它精妙的新蹄，沿着溪流狂奔而去，马蹄踏出的水花在光照下清凌如抛空的珠子。不一会儿马又跑回径直扑向发呆的主人，补英计木桩一样的身体似乎要被马撞击，只见白马突然腾空而起，马蹄夹带着风的呼啸从他头顶越过。一丝晨曦照耀出那蹄子如同红玉一般晶莹剔透的颜色。
白马不停地跳跃腾挪撒着欢儿意犹未尽，补英计想起儿时母亲为他穿上合脚的小马靴时的情景。马突然奔向狼群中那只头狼，头狼的领袖资质决非徒有其名，它无法回避这场始料不及的狩猎行动所滋生的可怕后果。现在，这匹活力四射，气势非常的白马以恶虎般的自信冲向自己，它缺少一个食肉者迎击食草者那样以雷霆万钧之势把自己锋利的牙齿咬合到对手喉管的王者气度，但它能做到处惊不乱，只有以静制动，在嚣张，骄横的敌人面前示弱，它把整个身体全面伏地装作可怜的样子，这匹该死的马胆敢践踏它的身体时，它会不失时机地将自己锋锐的爪切入敌人薄弱的腹部，一招制胜。这是化险为夷的唯一机会。然而，白马是一股强力的旋风，没容头狼反应，那只带着微微马血气味的蹄子决绝坚锐地踏裂了它的骨骼，头狼濒死的目光里一只小狼的身体飞扬在空中，犹如一片残破的羊皮，耳际回想着同伴悲哀的隐含着撤退的嚎叫……
一匹绝世神驹如此展示了它凤凰涅槃后的首秀。
它依然无法安静下来，四个秀美的马蹄在黑河岸边卵石中摩擦出悦耳的声响。补英计心疼它红嫩的蹄子经不起石头的切割不忍它着地行走，但白马兴奋得蹄子专门寻求有锋面的石头，好似一把急需磨砺的刀刃。补英计只好牵着白马沿着铺满河沙的河床来回走动，一边用手安抚它兴奋无止境的情绪。
六天后的一个清晨，白马像行将决堤的洪水无法控制，把不停地用头顶撞补英计的身体，像个撒泼的孩子在不断央求他，补英计无奈只好为它系好马鞍，就在他跨上马鞍的一瞬，那马魔一般变形，身体被拉长三尺，抬高尺半，像是被启动的一台大功率马达轰然爆发。补英计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马蹄便在白道谷故道上踏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对面的一匹银鬃走马正搡着优雅的步伐驭着主人款款而至，被这迎面而来的白色旋风惊得方寸大乱，惊恐地逃避到一侧，不曾想和它尊贵的主人跌落到没膝的河水中，骑手从河水中爬起，并未看到致他入水的事物，一时大怒，几马鞭抽在了优雅走马的尻处。
远处，补英计年轻骨子里的野性一下子迸发出来，兴奋地喊:“旭日干!旭日干!”蒙古语旭日干就是白毛旋风。白马从此有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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