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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楚高速公路上，一位货车驾驶员突然意识到，车出问题了。他打算找最近的出口离开高速，再解决车上的毛病。他轻踩油门，准备缓速通过米长的大红田隧道。
不料，前行还没到米，货车突然失控，径直冲向了左前方的一辆大巴车。瞬间，大巴车从右侧被强大的冲击力撕成两半。
车上，有19个成年人和1个孩子。发生碰撞的刹那，女孩王阳的母亲下意识地抱紧了她。这没能阻止强烈的撞击，她下意识地摸索着，检查女儿身体有没有受伤时，一下愣住了——
女儿的左腿没了。
车祸
旅游大巴车上的20人谁也没想到，为了安全舍弃自驾选择包车，却碰上了另一场意外。
年8月3日这天，一群来自昭通巧家的人包了一辆车，准备去大理旅游。他们共20人，互为亲友，此前曾在一起商量过，认为自己开车自驾不安全，于是租用了一辆旅游公司的大巴车，觉得“省心省力，也放心些”。
大巴车开出昆明，行驶在昆楚高速公路上。这天天气不错，王阳的母亲带着儿子和女儿坐上了大巴车，她和女儿并排坐在车辆右侧的第4排。她特意让女儿坐靠窗的位置，看沿途的风景。
早上8点30分，一行人出发了已有一个多小时。当大巴车进入单向3车道的大红田隧道，乘客们尚未适应隧道内突然暗下来的光线，意外就发生了。
8点36分，交警接到报警，称大红田隧道内发生事故。
接到报警后，所有工作人员立即就位，2分钟后便赶到了现场。
8点38分，进入大红田隧道内的人看到，两辆车挤压在一起，一辆客车，一辆货车。货车上的水泥灰洒得到处都是，客车上甩出来的行李散落在水泥灰里。
王阳的哥哥王衡回忆当时的场景，只记得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检查身体哪里受了伤。他抱着妹妹下车，看着母亲在一旁大哭，不知所措。
急救车也到了，有人开始为王阳包扎伤口。
雷医生和护士夏建飞通过出血量、生命体征等明显要素，在众多车祸伤者中判断重伤人员。一名老人斜躺在路边，被初步判断为右股骨粉碎性骨折；王阳的伤势更是显而易见，她只有15公斤重，体内血液并不多，而持续的出血给她带来了生命危险。
这个女孩让夏建飞觉得心疼。
此时，王阳还有意识，拉着母亲说：“妈妈，别哭，我不疼。”
“保住她的命”是夏建飞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她来不及寻找王阳的那只脚到底去了哪里，急忙拿出纱布对小女孩的伤口进行高压止血，拳头粗的小腿被缠了十多圈纱布，测量出来的血压仍旧很高，“高压，低压，远超正常数值”。
事实证明，急救队的救护措施十分有效。不到9点，所有伤者紧急处理完毕后，急救车载着王阳、老人和另外3名伤势较重的成年人奔医院，轻微伤员医院的急救车前来。
救护车上，王阳的母亲一直哭个不停。她后来回忆：自己当时一直在想，孩子的腿就这么没了，她还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断肢
一片混乱之中，赶到现场参加急救的调研员薄文军也发现王阳的腿不见了。
他意识到，那条腿必须得找到。他赶紧叫来大巴车驾驶员，叮嘱对方“必须找到那个女孩子的断肢”——薄文军是部队转业，掌握战伤急救知识，知道断肢有再接的可能；另一方面，身为交警，薄文军有此类交通事故的处理经验。
大巴车驾驶员有些发慌，听了薄文军的话，上车“看”了一圈。车内原本光线就不足，加之水泥灰在车内倾洒得到处都是，更加看不清楚。“看”了一圈后，驾驶员哆哆嗦嗦地下来，对薄文军讲“没找到”。
“保命重要，但想想，一个小孩没有腿，接下来的生活可怎么办？”他让驾驶员再回去找，“仔仔细细地找一圈，肯定在车上。”他一边说，一边沿着豁开了大口子的车体探索。
驾驶员在车上还是没找到。
“整个车上只有一个小孩子，你回忆一下她坐在哪？”薄文军急了。
“前后左右，夹缝里面，都要找一遍。”此时，载着王阳及其他伤者的急救车已经离开，薄文军更着急。
终于，那截断腿被找到了。驾驶员发现，它在第三排的座位下方，夹在座位与被撕裂的车体的夹缝里。不到30厘米长，灰扑扑的一截，肌肉被撕成一条条的，“像拖把一样”。
驾驶员哆嗦着把它交给薄文军。薄文军接过来，用手捏了捏脚趾——触感柔软。他意识到，腿还没有因失血而僵硬。他向周围张望，打算找一个什么东西装它。见有人手上拿了个白色纸袋，他赶紧让对方把纸袋腾出来，避免断肢沾上更多的灰尘。
装好，薄文军立马将纸袋交给黄永俊。黄永俊也意识到这纸袋的重要性，他叫来了正在工作的李群敏，让李群敏开车把断肢送去急救中心。
李群敏看到那只“藕色的、像拖把一样”的左脚时，整个人都蒙了。他见过更惨烈的事故现场，但人的断肢拿在手上的一瞬间，他手足无措。
冷静了几秒钟，李群敏跳上皮卡车驾驶位，带着那个纸袋，载着一名协管员，向急救中心急速赶去。
事故中受损的客车
飞奔
近80公里的路，李群敏只用了不到40分钟。也就是说，他至少以公里/医院。
在薄文军等人寻找那只断腿的时候，医院急诊部主任潘险峰已经紧急通知所有医护人员进行准备。“有大量伤员即将到达，报备医务室，协调各科室待岗，做好抢救准备。”
凭借专业素养，潘险峰知道，交通伤治疗的关键点是“时间”。医院后，验血、筛查、血型配对、麻醉准备、器械准备……都要在最短时间内全部完成。
上午10点不到，载着医院。
到达急救中心时，王阳的血压已经很低，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血压汞柱只有几十毫米——在交通事故中，失血休克导致死亡的概率是很高的。何小蓉最先做的，就是紧急调配与王阳血型相匹配的A型血源，进行输血。
正在与时间赛跑的当口，潘险峰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受伤女孩的断腿找到了。
这时，李群敏开的警用皮卡车正在路上飞奔。他打开警灯、拉响警笛，从前方收费口掉头，开始向昆明飞驰。高速路上车辆不多，没有堵车。李群敏猛踩油门，连速度表都顾不上看一眼，只有坐在副驾驶的协管员偶尔劝说：“李师，开慢点，注意安全。”李群敏后来回忆，已经不记得车速是多少了，“没留意，也没开这么快过。”
路上，李群敏打了两个电话。医院急诊，说明断肢已经找到；第二个电话他打给收费站，确认收费岗亭附近是否拥堵。如果车流量大，他会要求打开应急绿色通道。
事后，李群敏回忆不起任何细节，也记不清闯了几个红灯。
他只记得，有的车主注意到了这辆警笛声凄厉的警车，会自觉避让到一边，让李群敏开车从车流中穿插过去；也有前方堵死的情况，他就干脆把车开上对向车道。还好，没遇到迎面急冲而来的车辆……
救援人员在现场施救 网络截图
急救
“伤口乱糟糟的，不平整，污染十分严重，血糊糊的，肌肉也黏稠得厉害。”
断肢送到了，由李群敏交到了医生的手中。他问了一句：“能接上吗？”医生回答：“我们一定尽力。”语气坚定，让李群敏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下。
但，另一场较量才刚开始。
与伤口紧急止血处理相比，再植断裂肢体的风险非常大。潘险峰解释，再植的过程中，肢体上的坏死物质重新进入身体，会导致感染、中毒，继而引发肾衰竭、心衰等多种疾病，万一处理不好，伤者就会送命。
“我们考虑到小女孩才3岁半，以后的路还很长，如果没了一条腿，她这辈子怎么过？”急诊室里，医生们开始想办法把脚重新接上去。他们知道，肢体断开6小时内都有复原的希望，时间越短，成功率越高。
骨科主任李军承担了这一任务。他刚完成一台手术，帮助一位颈椎脱位导致全身瘫痪的患者复原。手术服还没换下来，就接到通知，重上手术台。
上午11点左右，急诊部二楼手术室，王阳躺在了手术台上。
李军看到王阳和那截断肢，发现情况很糟，刚打开绷带，血就向外流。“伤口乱糟糟的，不平整，污染十分严重，血糊糊的，肌肉也黏稠得厉害。”另外，王阳的年龄小，与成人相比更容易凝血。接骨已经有一定难度，结合后还要观察血液是否通畅，能否保证肢体不出现排异反应……每一个步骤若不能非常精准地完成，那么就意味着手术失败概率增加一分。
先是清洗，将坏死的肌肉清除，从杂乱的伤口中逐一寻找血管、神经……
他先接骨头，用外部固定架将支架搭起来，支撑骨头愈合。自年参加工作以来，27年的工作经历中，李军操作过百余台断肢手术，年龄最小的患者刚满1岁。接骨很顺利，接下来，是血管、神经，肌腱的缝合。
先是胫前动脉，直径不超过1厘米的血管，要严丝合缝地缝牢。在高倍数的显微镜前，李军要不停转换角度，调整显微镜，调整自己的坐姿，寻找顺利缝合的方向，将细密的血管连接在一起，用缝针再打一个结。接着，缝合伴颈静脉，一组血管缝合完成。
此时，已经过了2个小时。查看血液循环情况后，为保守起见，李军决定再缝几条血管。
当完成最后一步缝合皮肤后，王阳的生命体征仍旧平稳。7个小时，断肢重新连接在她的身体上，王阳被推入了ICU。这意味着，这个小女孩有可能重新过上四肢健全的正常生活了。
8月19日，事故发生13天后，王阳从ICU转移至普通病房。
8月22日，王阳的家人去了交警大队，找到黄永俊、薄文军、李群敏等人，向他们表示感谢。家人们都清楚，抢救伤员、护送断肢这些事，任何的慌乱、迟疑，甚至是多一点点犹豫，都将把女孩的生命引向未知之处。
幸运的是，她没有遇上这类情况。
（因涉及未成年人，文中“王阳”“王衡”为化名）
都市时报记者古穆斓蒋虹/文张玉杰/图来源：大昭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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